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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在扬州
发表日期:2009/2/23 11:04:50   阅读:2323次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陈  杰
  子曰:“慎终追远,民德归厚矣。”
  小时候每次哭闹,爷爷吓唬我的一句话就是:“麻胡子来了!”一来二去的,我渐渐发现,别人家吓小孩子的那句话往往是“鬼来了”、“大灰狼来了”,还有“警察来了”,反正跟我家的不一样。为此我问了爷爷、爸爸若干次,麻胡子是什么东西,他们总答不上来。这个儿时的谜一直跟着我,直到去年看到一本讲扬州的书。
  这本书中提到,隋炀帝为了游幸江都,遣大臣麻叔谋主管开凿运河。此人横征暴敛,凶狠暴虐,且嗜食人肉,特别是小童。从此扬州一带人民视之为魔头,每当小孩哭闹,大人就会说“麻胡子来了”,以令其收声。
  谜底偶然揭开,有种说不出的激动,我当即打电话回家,告诉老爸麻胡子是一个人,不是什么“东西”。可惜,爷爷已经不在了,否则一定要告诉他。正是因为他——年青时从扬州带着一口乡音出来——让我这个孙辈,能沿着一句话,回溯到一个远在千年以外的源头。
  说来惭愧,老家扬州离现在的家虽不远,但我只去过一次,呆了3天。所幸的是,家里保留着不少淮扬做派,耳濡目染这么多年,在语言、饮食诸多方面,扬州仿佛就是一个母体,跟我保持着一种割不断的联系。因此,当我人真的到了那儿,面对那些从未踏足的街道,感觉竟是一点也不陌生。
  “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”,这短短一句,激起后世多少人对这个城市绵绵不绝的向往。扬州的存在,对于骨子里浪漫的中国文人,更多是一种对意气风发的怀念,即使没去过,仅仅从前人的诗句里,便不乏对她的动人想象。哪怕到了现在,她已经不再是历史上的通都大邑,但“扬州”二字,却依旧包含着不尽风流,永不失其“繁华似锦地”的精神感染力。这一切,我想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大运河。
  中国的城市,多因水而兴,扬州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。在大运河未开凿以前,扬州在历史上的出镜率是很有限的。大家盖棺论定的暴君隋炀帝,想想还是有功绩的,唐代诗人皮日休就有诗云“若无水殿龙舟事,共禹论功不较多”。至少在我看,那些贤明圣主,很少有象他这样,兴修了一个工程——不管他的动机如何——能够遗惠至今的。被东西走向的大河横切的中国,于是有了南北的沟通,由此也造就了扬州第一个大红大紫的兴盛时期——唐代。
  今天,扬州的东北方有个茱萸湾公园,西边紧挨着京杭运河。说是公园,到了那儿才发现,冷冷清清,无甚游人。通向公园深处的寂静路上,两旁满眼是枝蔓丛生的灌木、树林,河边风很大,快半人高的蒿草被吹得颤颤巍巍,透着荒凉。几乎难以想象,在隋唐时期,运河由北向南进入扬州的第一个码头便是这里——茱萸湾。看着寂静的河面,一个人,有点儿“独立小桥风满袖”的意味。于是在那儿,我又一次听了唐朝乐队的《梦回唐朝》,音乐声起,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两个城市:长安和扬州。不同以往的是,站在茱萸湾,我终于身临其境——
  这里是大唐最重要的港口,往南直通长江、出海口,往北可入黄淮、关中,放眼全国,再无这样的内河航运和海上航运连接点。一年四季,千帆竞会,万商云集,随之而来的少不了有各色店家、梨园子弟、墨客骚人……而街市坊间,绣户珠帘,每华灯初上,觥酬交错吟咏唱和,其一时之盛,不让京师,天下人号为“扬一益二”(天府之国四川都没这里富足)。就连寻道访仙的李白,听说好友孟浩然要去广陵,也带着几许神往,留诗“烟花三月下扬州”。
  我不得不叹息自己想象力的平乏。对于扬州当年的盛境,我始终不能刻画周全,就象去完成一幅画,隐隐约约觉得有个大致,但一落笔,出来的总是一鳞半爪的局部。可能时间的跨度太大,我的想象要向源头洄游,其所能凭籍的,也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,比如某些方言。
  “麻胡子”就不说了,还有其它的例子。比如从小就学会的一句,叫“波斯献宝”,地道的扬州话。唐朝的扬州是一个对外贸易的港口城市,不少外国人从海道来此,其中波斯商人、僧侣,辗转来扬州一带居住的不下数百人,大多做珠宝生意。久而久之,就产生了“波斯献宝”一语,喻指洋洋得意地把自己的好东西拿出来炫耀。另外一句扬州话“吾儿碌山”,意思是指一个人不正经、不检点、吊儿郎当。这个词的来源更戏剧化:据传安碌山作乱之前,颇骗得唐玄宗赏识,常出入宫禁,后来便与杨玉环有了一腿,某日二人在浴池嬉戏,恰逢皇帝进来,情急之下,杨贵妃大呼:“吾儿碌山!帮我递上××东西”,安碌山借机匍匐而前,非但把场面掩饰了,就此还捞了个干儿子当。儿时学会的这些话,长大了慢慢竟发现能剥出一些关于历史的内核,这真是很有意思。我常忍不住去想,在唐代的大都会扬州,一些社会现象与宫廷绯闻,真真假假的,它们怎么就慢慢地从街谈巷议变成了固定的词汇;而且当它们所产生的那个时代一点一点湮没于风尘,它们却代代相传,充满了生命力。
  唐朝对这个地方的影响是多方面的,语言是其中的一部分,比较容易寻找线索的一部分。现在我们看每个城市,都有其自己的特性,扬州的气质与性格,不夸张地说,就是在唐代慢慢形成的。运河给了扬州得天独厚的条件,与那些绝大多数的政治性城市不同,扬州是在经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。而接下来她的性格塑造,应该把鲜花献给大唐帝国的文人们,尤其是诗人。唐代的著名诗人,到过扬州的为数众多。李白、白居易、孟浩然、骆宾王、刘禹锡、王昌龄等,都根在扬州曾在这片土地上留有足迹。他们的到来,把他们张扬的激情随他们题咏的诗篇挥洒在扬州的空气里,总之到最后,很难弄清楚,是城市的浪漫感染了诗人还是诗人的浪漫感染了城市。
  用现在的眼光看,诗人们游历各地,他们的很多作品就是各自个性化的游记。扬州的“游记”里面,我最最欣赏杜牧的,尤推如下两首——
  《遣怀》
  落魄江湖载酒行,楚腰纤细掌中轻。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
  《赠别》
  娉娉袅袅十三馀,豆蔻梢头二月初。春风十里扬州路,卷上珠帘总不如。
  相对于大把大把酸溜溜的文人,杜牧的率直令我钦佩。或许只有在那个大开大盍的时代,那个大起大落的城市,才能写出如此诗歌,坦荡、直白,又不失韵味。对心仪的美丽女子说“你很漂亮”,想来很多现代人能做到,但是毫不讳言一段年少孟浪的时光,狎昵青楼,这等勇气,可不是谁都有的。反正换了我,肯定做不到。杜牧的表达虽然直接,但他的字句下面,那层淡淡的哀愁与男人的喟然一叹,是谁也学不来的——有些象现在都市人的落寞。不过他也确实有很多年,生活在他那个时代的大都市里。他的扬州诗,使这个城市多了几分憨直之气,这就开始跟同为水乡的江南有了差别。
  一个强盛的唐代过去了,它让大家记住了“扬州”,但却不是扬州人。到了扬州的二度兴起,扬州人的形象才逐渐清晰起来。这其间时光流转,一晃已经是明清时代了。唐以后的一个时期,扬州确实消停了一阵,不过大运河的漕运,却随着中国经济重心的南移越来越重要。到明代,不许片板入海,南北水运完全以运河为主,这使得扬州慢慢地,再次成为繁荣的商业城市。如果唐代的扬州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维系,那明清时期则给了我们一个物化的扬州,带着生活味的各种市井画面。
  盐商是那时最有势力的一群。垄断使他们富可敌国,当然,这前提自是离不开官商一体,联袂演出。如今扬州的标签,瘦西湖里水色空朦的白塔、五亭桥,便是这个阶层当时的“马屁”杰作,为了让南下的皇帝尽兴,真是不惜工本,弄了几个大创意。除此之外,那些隐没在街巷中的大大小小的园林、宅院就不用说了。可惜现在留下的越来越少,弄不好以后只能看看照片配文字了。腰包里有了钱,当然要来点风花雪月,所以在那一阶段,盐商的养士之风盛行,引来不少文人流寓扬州,其情形,跟欧洲中世纪的贵族们资助文学艺术有些类似之处。“扬州八怪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现的,他们身上的傲气,表明扬州还是存有一点不可多得的自由气息,回想一下清代那么多的文字狱,就知道这有多不容易。
  很多时候,扬州被人云亦云地说成跟苏杭是一样的格调,其实不然。江南长期受了士大夫的影响,比较多儒雅之气。扬州市井味则比较重,因为在盐商及开行的商人之外,便是广大的城市平民,这两个阶层,让扬州显得更为世俗化。不过这种世俗并不惹人生厌,它反而是富有人情味的,让你更能贴近扬州人的生活。
  城市平民的一大贡献是让扬州以三把刀出名,就是所谓厨刀、剃刀、修脚刀。这三种职业,在很多的中国人看来,都是不入流的活儿,非人上之人所为,即使到了现在,这样的意识恐怕改变也不大。但是扬州人的心态却平和得很,不仅做了,而且传下去,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口碑。三把刀目前的境遇,以剃刀最不乐观,俗话“剃头挑子一头热”,但这个剃头挑子,就是在扬州的城乡也不大见得到了,早就让位于门口安着转灯的美发厅了。修脚刀稍微好点,虽然传统的老浴室比从前少了,但泡澡的新浴池冒出挺多,算是修脚工的阵地,而且外埠的浴室,多喜欢打出聘请扬州师傅的旗号,以显示自己的实力,可见这把刀还是有市场的。最火的无疑是厨刀,盐商的考究和厨师的钻研造就了名满天下的淮扬菜系,道道美馔,若是要尝遍的话,估计得花上几天。一定要推出代表性的一两个,我的选择就是大煮干丝和狮子头,都很平民化,寻常人家也经常做的。
  大煮干丝讲究的是刀功,一块小小的豆腐干,据说大厨能横切32刀,干丝先过水,开水里烫数次,沥去卤水,再添到已经炖着的鸡汤中,用大火煮,这样干丝里慢慢入了鸡汤的鲜味,才算是至美。狮子头扬州话叫“斩肉”,关键就在这个“斩”上,切板呢最好要用银杏木的,先细切,三分肥七分瘦;然后再斩,剁成肉泥不行,斩不碎也不行,同时还需加上少许葱汁姜汁,做得更精致的,肉里面还会配上时令菜,象春天就是芽笋狮子头,秋天就是蟹黄狮子头;肉丸做好过油,然后红烧亦可,清蒸亦可,清蒸更嫩一些,想吃得痛快,最好直接就用调羹。这两样菜,为了保证这辈子能月月吃,年年吃,我甚而花了好几个暑假,跟在妈妈后面,边看边学,终于也算是会做了。
  “扬州从前可是大地方”,不少扬州人有时会如是说,记得朱自清的散文里依稀也有这样的意思。不过回忆归回忆,他们并没有死抱着“大地方”的派头不放,而是该干什么干什么,毕竟这才是生活。扬州人跟这个城市一样,经历了高高低低,开始懂得乐天知命、道法自然了。能够会门手艺,安身立命,平静地干活吃饭,这就足够了,无所谓什么风头。举个例子,象藏在故宫的《大禹治水图》玉山,重一万多斤,观者无不惊叹,但他们中间恐怕很少人知道,这是扬州玉工历时几年的成果。除了说到的这些手艺人,扬州的城市平民其实还包括很多,靠运河为生的纤夫、脚夫,摆渡的船家,做笆斗的,酱园、茶房的伙计,唱曲的艺人……他们生活在城市的底层,但因为有了他们蚂蚁般的劳作,扬州始终保持着她的活力,而且显得这么亲切,让我听不厌爷爷的叙述,并决心要亲自去看一看。
  值得一提的是,在平民人物中间,有个很可爱的另类,这就是扬州评话里面的皮五辣子——皮五爷。扬州地区之外可能很少流传他的故事,不过对于扬州人来说,这可是个少不了的活宝。皮五辣子何许人也?一个流氓无产者。他败了家业,穷困潦倒,于是成了个混混,自诩自己是开鹅(讹,讹诈)行的,整天连蒙带骗,讹诈个200文钱,赌两把,耍两回,人人见了他头大;不过,他并非完全是欺压善良的恶棍,有时倒也江湖义气,帮穷得没钱过年的夫妇骗几两银子,替受气寻死的小媳妇撑腰送她回家,如此等等。当市井恶习、善良本性混杂在这么个油嘴滑舌的人身上,似乎没来由地便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吸引力,我至今记得夏天晚上乘凉,巴巴地等着听一段皮五辣子。倘是还觉得这个人物抽象,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一套《鹿鼎记》,看看韦小宝是个什么德性——其性格特征与皮五爷可以说别无二致,除了遭遇更幸运一点,官场得意、老婆若干等等。不知金庸是否也曾听过扬州评话,但他对于扬州小厮韦小宝的刻画,实在没得说,“呱呱叫”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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