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从城北进入,过了环绕古城的外城河,往右一拐,便进入唐伯虎曾经居住过的桃花坞大街,今天这里依然河、街并行,车走街,船走河,河岸两侧都是枕河人家,家家门口都有临河的小道,可供步行。沿着狭长的河道一直往西,到阊门,水面豁然开朗,又分流出3支水道:往西北,走七里水路去虎丘;往西,走四五里水路去枫桥夜泊的寒山寺;往南,河流弯弯曲曲汇入古城南面的外城河。
水巷、水路、水井,水无处不在,成了苏州的灵魂。流动的水如密布的河网,从古城蔓延至周边乡镇,再沿着长江、运河蔓延至全国。若是静处,家家户户屋内都有水井,水井深入地下数十米,在那里,城内的水井和城外的太湖、长江相连,活泼又沉静,正如苏州的性格。
即使今天,古城内仍有300多座桥,分布在纵横交错的河流上,或横跨,或斜卧,或直行,像水一样,深入大小街巷和各家宅门前,成为城市的基本风貌。河流随城市赋形,城市沿河流开合。三轮车、黄包车、自行车,都要不断上桥、下桥,才能抵达河对岸。而且,很多河道仍然通船,你可以乘船进入。
随船行至平江路,这是一条位于古城东侧,贯穿南北,长达1.6公里的街道,仍然河、街并行。随着小船荡漾在窄小的河面上,船夫走到熟悉的人家,会停下来和岸上的人讲讲闲话,有时还会抽支烟,河岸很矮,不及腰身,抽烟时,一人在岸上的门前庭院,一人在船头,两人啪嗒啪嗒抽着烟,说着闲话,怕客人等不住,岸上的人会递上一两个新鲜的水果,让你尝尝鲜,打发时间。
随船前行,船夫会唱上一两首小曲,叫你“快活快活”。一起让人快活的,还有不时传来的评弹声,月琴、古琴、萧的声音。这一带不通车辆,四下安静,各种细微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,船划过水面的声音,叫卖各种花的声音,自行车碾过石头路面的声音,还有风拂过屋顶、竹林的声音,不同种类的鸟叫,全都轻微、悦耳,而且秩序井然,就像一个声音的博物馆。这条声音的长廊,随着河水,潜入大街小巷。
在苏州文人陆文夫的文章里,来往的船只还曾在狭长的河面上兜售瓜果蔬菜,悠长的叫卖声如河水一样婉转,渗进家家户户的门窗内,枕河的人家从窗口探出头来,将三五小钱放进竹篮,竹篮用绳子吊着下放到船头,船夫取出小钱,将瓜果蔬菜放入篮子,人们再将竹篮徐徐拉回窗内。
自苏州古城往东,即往外,可由水道入海、入江、入湖,自古城往西、往内,由浙西、皖南的溪流汇聚而成的太湖,自苏州城外东南方向,如毛细血管一样,向城内形成幅员辽阔、且经脉细微的水系网。在这水利网里,每隔5公里便有一古镇,所有古镇,无一不临河。每隔5公里出现一小镇,是因为这正好是一艘小船每日可由水上往返的距离。自宋代以来,草市兴起,至明清的市镇经济,乃至成为当时的文化中心,苏州全仰赖这四通八达的水上交通。
下得船来,沿临河的小道步行,拐入深巷。小道两侧都是粉墙,沿着宽不过三五步的窄巷迂回前行,常常曲径通幽,以为无出路时,又柳暗花明,行至要道处,又豁然开朗,那时大多是因为又回到了临河处。
巷子里最常见卖水磨粉的小摊。水磨粉,顾名思义,将糯米放入水里,反复磨,直到水和糯米互相渗透,不分彼此,磨出细腻润滑、粘而不稠的水磨粉。就像苏州的女人。早年,上海的大佬开创天下事业,无所不能,却一到苏州就倒在苏州女人的温柔乡里,她们性格柔而不弱,就像她们说话的声音,她们不争不抢,只是烧个小菜,唱支小调,捏把小脚,在你看书时,会红袖添香。却像这水一样,无孔不入,渗透进人心里。 |